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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亲历了塔山阻击战

2021-10-12 08:59:28    来源:莱西市情    编辑:
纪念塔山阻击战胜利73周年 ——谨以此文献给我在塔山阻击战中牺牲的首长和战友
我亲历了塔山阻击战
吕令本口述 左玉合记录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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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令本(左)

吕令本,男,莱西市水集街道办事处沽河头村人。1924年出生,1941年参军,1945年11月入党,参加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塔山阻击战时,任东北野战军4纵10师29团8连连长。1955年6月复员回村,先后担任过民兵连长、治安主任、调解委员等职,现年98岁。

1948年9月12日,我东北野战军发起了辽沈战役,于同年11月2日结束,历时52天,全歼东北境内的国民党军。在整个战役中,攻克锦州是关键的一步棋,而塔山阻击战的胜败,不仅决定锦州战役与辽沈战役的结局,甚至关系到全国解放战争的走向。

我东北野战军第4纵队(1948年底全军统一番号后,改为41军),在塔山防线仓促建立起简陋的防御阵地,以此迎击救援锦州的国民党东进兵团,最后取得了胜利。我当时在4纵队10师29团3营8连任连长,亲历了这场空前残酷的阻击战。

4纵队的前身是1937年12月胶东天福山起义的部队,后来逐步发展成山东军区5旅,之后又发展成胶东军区5师。抗战时期在胶东曾创造了许多辉煌战绩。1945年10月,5师由胶东军区副司令员、师长吴克华率领开拔东北。到东北后,又创造了在新开岭全歼敌25师,俘敌师长李正谊,在梅河口消灭敌184师,生擒师长陈开文。并在四保临江的作战中,全歼敌89师,俘敌师长张孝堂等非凡战绩。野战军司令部之所以将塔山阻击战的重任交给4纵,就因为野司首长们(特别是罗荣桓政委)深知,4纵——这群山东汉子,是一支为完成任务不要命,敢打敢冲,能攻能守,善打硬仗恶仗的精锐之师。全纵队排以上干部绝大部分是胶东人,纵队司令员又是抗战时期就威震胶东的5旅旅长吴克华。

为孤立锦州守敌,自9月12日,我军对锦州至山海关段铁路发起攻击,4纵先后攻克锦州以南的高桥、塔山等地,9月29日又攻克了兴城。至10月1日,3纵在炮纵的支援下,攻克了锦州的北大门义县。至此,锦州完全处于我军的包围之中。

此时,4纵全体指战员都摩拳擦掌,决心在攻打锦州时大显身手。突然接到命令,将现守阵地交给11纵。4纵调塔山打击东进兵团。当时全体官兵都想不通,后经逐级做认真的说服动员工作,自上而下才统一了思想,认识到塔山阻击战的重要性后,每个人都表示了决心。“打好塔山阻击战,保证主力攻下锦州城。”“是英雄,是好汉,阻击战中比比看。”……激励斗志的口号声,在各个连队天天响起。在之后的战斗中,涌现出许多可歌可泣的英雄单位和模范个人。4纵也因此战而名扬全军全国。

塔山并没有山,是锦州与锦西之间一个百多户人家的村庄,村名塔山堡。到锦州60里,到锦西20里,去锦州的铁路、公路都从塔山经过,是锦州的门户,也是国民党军东进兵团增援锦州的必经之路。

4纵各师于10月3日向塔山开进,到达后,立即紧张地投入到构筑野战工事当中。当时我军的战场部署是:12师加11师32团担任一线防御,我所在的10师是10纵的主力师,作为第二梯队在12师左后侧的铁路沿线占领阵地随时准备投入战斗中,11师在12师右后侧占领阵地。全纵队的阵容呈品字形。火力配置上有野战军炮兵纵队的一个炮团和热河炮兵旅。

当时摆在4纵正面的敌我态势是:敌人先后共调来11个师的兵力组成东进兵团,自锦西北上,企图突破我塔山阵地,与沈阳出发的廖耀湘西进兵团12万人,对进增援锦州之敌。敌有坚固的既设阵地作为攻击出发地,而我军仅凭仓促构筑的简陋工事进行防御。我军各项准备工作都不充分,防御纵深太浅,地形平坦,无险可守,敌人的兵力是我军数倍,并且是海陆空协同作战,而我军是单一兵种进行防御。

4纵的防线,东起海边,西至白台山,正面30余里。攻城部队的总攻命令还没下达,敌我双方在塔山就进行了反复争夺,并且阵地东端的打渔山岛已经丢失。为不动摇野司下达总攻锦州命令的时间,纵队司令员吴克华提前就给各团下达了死命令:“我只要各团坚守的阵地,不要伤亡数字。谁丢失了阵地,就要军事主官的脑袋!”一向以儒将著称的吴司令,从来没说过这样的狠话。

10月10日凌晨4点,著名的塔山阻击战正式打响。这一天,敌人组织了4个师的兵力,在40余门重炮、7架飞机、二艘舰炮的掩护下,向我东起打渔山岛,西至白台山阵地,实施全面进攻。其主要攻击方向直至塔山堡和高桥一带。企图先以火力将我军大量杀伤,再以冲击夺取我军阵地。本来我军工事就极不完备,又遭敌重炮和敌机摧毁,情况极为困难危急,但我军仍以顽强的战斗精神,打退了敌人的多次攻击。并在下午4时,海潮撤后,收复了打渔山岛,全歼岛上守敌。同时在纵队总预备队一部的配合下,前沿守备分队实施强有力地反击,将对我构成危险之敌,打回原地。

11日,敌仍以4个师的兵力,在海、空军和两翼的配合下,改用中央突破的方式,向我核心阵地猛烈突击,我部分阵地被突破,经一线守备营二梯队适时反击,打退了敌人的多次冲击,夺回了失去的阵地。

经过两天的激战,给敌人造成很大的杀伤。我12师也因伤亡过大,将阵地交给10师28、29团防守。

11日下午,敌人又新增了2个师的兵力,其中就有从华北调来的独立95师,即所谓的“赵子龙”师。这个师据说在以前的作战中从没丢过一挺机枪,战斗作风极为强悍迅猛。

后来我们听俘虏说,独立95师到达葫芦岛后,师长朱致一和3个团长都曾夸下海口,12日让士兵休息一天,军官熟悉一下地形,13日95师保证一举突破共军防线。

12日,敌人果然没组织大规模的进攻,大约仅有4个团的兵力,在炮火的掩护下,进行了干扰式的攻击。敌炮兵和飞机对我纵深实施轰炸和轰击。有成批的军官在攻击部队的后面反复观察地形。

非常感谢敌人12日给了我们珍贵的缓气时间,我们前沿守备部队,抓紧时间,重新整队,并抢修了两天来被敌炮火炸得面目全非的简易工事。同时,在我军炮火的掩护下,向对我危害最大之敌,发起了猛烈的阵前反击,打乱了敌人的部署,推迟了敌人的进攻时间,为巩固我军的防御阵地起到了很大的作用。15时敌又向我军发起了一次猛烈地攻击,但很快被我军打退了。12日毙伤敌人1300多名。

13日,骄横不可一世的敌独立95师终于登场了,上午6时许,在另外两个师的配合下,独立95师、第8师向我10师28团、29团防御的塔山、高桥阵地发起了一场猛烈地攻击。果然不同凡响。东北十月的早晨,天气已经很冷。但疯狂的敌人好像着了魔一样,许多人都光着膀子。有的头上还裹着块红布,吆喝着,排着整齐的队形,俨然一副刀枪不入、视死如归的亡命徒形象。第一冲锋队上来全端着冲锋枪,第二冲锋队上来全是机关枪,清一色的自动武器。遭到我军密集火力大量杀伤后,便将同伴的尸体摞成移动工事,向我阵地一步步推进。我军便用60炮和迫击炮挖他们的窝。在胶东和黑土地上打了无数硬仗、恶仗的4纵指战员们,还真从没见过如此凶猛的进攻阵势和壮观场面。但是,4纵——我们这支英勇善战所向无敌的胶东子弟兵,是任何穷凶极恶的敌人都吓不倒、征不服的。指战员们纷纷说:“管他什么龙,只要他敢上,就叫他灭亡!”“哪个往前钻,就先送他上西天!”

13日当天,所谓的赵子龙师和第8师在另外两个师的配合下,组织了10几次进攻,每次都是以失败告终。可悲的是,进攻的势头一次比一次减弱,看那样子,以独立95师为首的这4个师,真的叫我们4纵给打怕了。

天黑后,双方都很疲劳,这正是考验敌我双方意志的时刻。晚上10点多钟,我向营长提建议,经营长批准,由我率领一个排化装成敌人,每人左臂扎一条白毛巾,穿插到当面敌人侧后,由营长发信号,前沿阵地上的我军立即出击,前后夹击,很快消灭了当面之敌。不幸的是战斗中,营长中流弹牺牲了。上级便宣布由我担任代理营长。

就在10月14日11时,总攻锦州开始的时刻,塔山之战同时也到了最关键、最激烈的时刻。双方官兵都使出了全身的智谋和力量。客观的说,塔山阵地上同时出现了两支决斗的英雄部队。敌我双方的力量都达到了极限,敌人依仗数量与装备上的优势,进攻一次比一次的疯狂。

战斗的间隙,我10师师长蔡正国,政委李丙令,在我团团长卢仕胜、团政委刘凌的陪同下,到各营、连阵地巡视。蔡师长高声喊道:“同志们,毛主席发来电报说:‘4纵在,塔山在’。”一听此话全体指战员都感动地流下了热泪。一个个顿时热血沸腾,斗志冲天。师政委李丙令紧接着率领大家振臂高呼:“我们一定不辜负毛主席的信任,顽强战斗,不让敌人前进一步,直到取得最后胜利!”“4纵在,塔山在!4纵在,塔山在!……”高昂的口号声,震动着大地,震撼着天空,也震慑了敌胆。

我们清楚地看到一队队冲上来的敌人,早已丧失了初来时那种不可一世的骄横劲儿,他们在身后督战队的威逼下,无奈的前来送死。我们也看到不断有畏惧不前的敌人,被身后的督战队枪杀。

一次又一次的冲击失败后,敌人又以每人50万金元券的高价收买了一支“宁死不退”的“敢死队”。这些亡命之徒,全部挂着冲锋枪和轻机枪,每人左臂上扎着块红臂章,队列整齐,齐声喊着“宁死不退”的口号,蜂拥而来。我军指战员则在心中默念着“4纵在,塔山在。”六个大字,人人热血沸腾,力量无穷,不怕牺牲,意志坚定。大约半个小时的功夫,便将这群亡命徒尽数送上了西天。双方激战到黄昏,其它敌人不算,仅独立95师,基本被我师消灭的差不多了。后来听俘虏说,在华北从没打过败仗的所谓“赵子龙”师,来的时候3个足编团的兵力,败走的时候还不足3个营了。

10月15日,敌人在第一线又展开了3个师的兵力向我进攻,主要攻击方向仍在塔山堡高桥一带我28、29团阵地。敌在拂晓前接近我阵地前沿,准备5时发起攻击,企图打我个措手不及,一举突破我军阵地。趁着天黑未明之时,大批敌人匍匐摸到我阵地前不远处,幸亏被前来送饭的炊事员发觉便大声呼叫“敌人来了!敌人来了!”双方立即展开了激战,有的阵地还发生了白刃战。不多时,在各营预备队的支援下,迅速粉碎了敌人的偷袭。这一天,敌人连续不断地向我发起10余次攻击,都以惨败告终。曾有多处阵地先后被敌人突破,由于我指挥员的正确指挥,适时组织预备队反击,很快将阵地失而复得,彻底消灭了突入的敌人。双方激战到了黄昏,锦州方向的枪炮声逐渐稀疏,18点,从锦州传来令人振奋的好消息,我攻锦部队全歼锦州守军,锦州战役宣告结束。塔山阻击战也随之以我军全胜而告终。

塔山阻击战结束的第二天,即1948年10月16日,心有不甘的蒋介石乘坐“美玲号”飞机,到塔山上空转了两圈。彼时,当蒋介石看到我军在无险可守的塔山,仅凭简陋的野战工事,竟能将装备精良、并且有海空军支援的10多万国民党军队拒之阵前。6天时间未能越雷池一步。此时的蒋介石心中必然感想多多,然而,只能无可奈何地黯然离去。

塔山阻击战是残酷的阵地坚守防御战,经过6昼夜的鏖战,我东北野战军第4纵队用鲜血和生命铸就了塔山钢铁阵地,创造了模范的以少胜多、以劣胜优、以单兵种胜多兵种的英勇顽强的阻击战范例,此战,彻底粉碎了蒋介石的北援计划。蒋介石因失去塔山,从而失去了锦州、失去了东北和整个中国大陆。建国后,曾听各级首长在总结会上说,自解放军取得塔山阻击战和辽沈战役的胜利后,国民党多个军事学者似乎预感到国共两军的战争结局,因而长叹——“党国之败,败在塔山。”败退台湾后,又有军事学者说:“塔山之败,是党国全败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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