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稍不留神，一场春雨已洒满高山田野，一丝丝温润弥漫于天地之间。尽管这温润还很稚弱，微微的、薄薄的、淡淡的，却已无处不在。温润到来的讯息还是小溪岸边的绿告诉我的，不经意间，小溪岸边冒出了毛茸茸的、参差不齐的淡绿——这绿色的萌发，给人们带来了去年走失的春意。
哦，春真的回来了。
春天来临的那刻，我正瞅定窗外那棵柳树。突然，一簇亮燃着鹅黄色光泽的嫩芽，颤悠着跃入眼帘。这簇在晨霭和清馨中闪亮闪亮的新芽，高踞在一枝富有弹性的枝条的顶端。均匀密布的叶脉，透着丝丝缕缕清凉。那形状宛若身披鹅黄纱巾、剔透玲珑、端庄而娇羞的少女。潇洒中寓几分风流，有谦谦君子之风；娇媚中透几丝羞涩，溢窈窕淑女之德。那美自天成的神韵，仿佛只要你一声呼唤，就会朝你温柔地嫣然一笑了。这在蓦然间呈示灿烂光华的生命，美而真情，绚丽而庄严。如灵犀一点，心香一缕，触动我踏春的心弦。倘若在江南，这季节该是杨柳随风摇曳了，那也定会吸引无数文人对其赋诗作词。
“春到人间草木知”，这绿，当然不只触动我一人，这位柔情翩翩的天使，她碧落江南，曾唤起古人“春风又绿江南岸”的绝唱，迎来“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的画卷。也难怪宋人辛弃疾有这般感叹：“却笑东风从此，便薰梅染绿，更没些闲。”使得南朝文人丘迟抛出名句：“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使唐代诗人刘禹锡不得不开怀大唱：“桥东桥西好杨柳，人来人去唱歌行。”
在北方，似乎绿色来得要晚些。然而，这绿并非消亡。只不过众多文人墨客将重墨浓彩泼向江南的绿色画卷，很少能对北国之绿多些赞许罢了。虽然偶尔也有“绿肥红瘦”几笔，那只不过是对花儿凋谢的无奈以绿作衬托罢了。
当北风卷着雪花飞舞时，绿便默默地冥入深沉的思索中了；溪水在坚硬的冰层下潺缓流淌时，绿把根深深地扎入沃土里，汲取生命的浆液了。绿以清醒的思维剥蚀着那曾凝固着时间和空间的氛围，一个真实而无愧的自我向蓝天默默相许：凝冰的季节已过，前面就是那个雀跃而斑斓的春。于是，当春风忸怩着解开披在她身上的白纱衣扣时，她便如从深宅大院中走出的少女，掠发扭腰，柔软的手臂一扬举，悠扬着恬美的笑意向春天表露坚贞而纯洁的情感，战栗着接受春风温存细腻的爱抚。根部的老干和新枝拧成一束，像她袅娜的腰肢。新芽老叶相依相偎，是她秀美的发髻吧？蓦然，我觉着犹如触摸到少女肌肤，心不由得狂跳起来。初春的风一接触到这颗最早怦跳的心脏便颤抖起来，而情不自禁地将她掬到嘴边吻着了。
尽管这绿不是满山遍野的弥漫，但却疏密有致、礼让得体。你看，在那盘山陡峭间，绿会给人留出一条曲径，让人们沿着曲径登顶、观景赏美；在那通往广阔的原野上，绿会让出一条条小路，让人们出入田间劳作。为了大地更加美好，绿甘作配角，常为五颜六色的花儿捧场。你看，宋代徐积赞美绿：“曾陪桃李开时雨，仍伴梧桐落后风”；更有唐代白居易讴歌绿草的佳句：“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也有金人元好问对绿衬托红的点赞：“枝间新绿一重重，小蕾深藏数点红。”
绿已在春里萌发。
（孙宪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