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曹春雷
直到暮春,百花过后,槐花才登场,开得霸气,一下子就染白了村庄。一簇一簇的白,一团一团的白,在街上走,满眼都是白。如果从空中,以鸟的视觉,在一定的高度俯瞰,这白一汪一汪,如水,流动在青砖黛瓦和绿树之间。
槐花的香,扑鼻。通常是在夜晚,母亲正在灯下做针线活,窗外,万籁俱寂,偶有小虫唧唧。母亲突然深吸一口气,然后说,街上的槐花开了。我也吸鼻子,空气中果然有一丝丝甜,很温润的甜。第二天一大早,我跑到街上,一排槐树上,枝枝桠桠间堆满了一层层的白,如被雪覆盖。
香,那就摘来吃吧。在木杆上绑上钩子,去树下采摘。要用钩子扭住一穗槐花,拧断。需要用力均匀,且要看准受力点。往往一大帮大姑娘小媳妇们围着,看一个小伙子仰头去拧。都提着篮子,等槐花拧下来后,接住。一串槐花,就能砸起一阵欢声笑语。
小孩子在人群中游走,不管是谁的篮子,只要有槐花,抓起来就往嘴里塞。旁边有老人就喊上了:娃啊,这槐花吃起来香,可是不能多吃,吃多了就肿脸。小孩子们可不管不顾,正吃得带劲呢。他们没见过谁的脸真的肿起来过。
一篮子槐花挎回家,做槐花渣腐。花生米早已用街上的石碾,碾成了糁子,这时和槐花掺在一起,放进铁锅里,用柴火蒸。直到咕嘟咕嘟,香气四溢。并不急着自家吃,一小碗一小碗盛出来,遣自家小孩,左邻右舍去送。小孩捧着碗,走在路上,忍不住俯下头,伸嘴吃上一口,沾得嘴上鼻尖上都是。
蜜蜂们闻到槐花香,来了,满村都是嗡嗡嗡声。养蜂人也从南方来了,在村中槐花最稠密的地方,扎下帐篷,摆开一长溜蜂箱。村里的小孩子们怕被蜂蜇,远远地看。养蜂人说话语速快,我们村的人听不懂,有人就说,这简直就是燕子啊,一张嘴就是一长串。
我家的邻居小琴,已是大姑娘了,也常去看养蜂,一站就是大半天。她看的,不仅仅是蜂。这家人里,有个小伙子,很清秀。
有一年,等到槐花落时,养蜂的人家离开村庄,阿琴也不见了,她的父母焦急万分,后来才知道,她居然成了养蜂人家的儿媳。父母不乐意,她弟弟却大乐,拍掌嚷着,以后有蜂蜜喝了。
这情事,是槐花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