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寒风凛冽,飞雪迎冬,又逢一年一度的莱西山会——水集水沟头山会。徜徉于新时代欣欣向荣的市井间,琳琅商品铺陈着盛世繁华。恍惚间,一段尘封的记忆被轻轻唤醒:那是1975年的深冬,我们几个发小结伴冒雪赶山的难忘乡愁,竟已萦绕半个世纪。
上世纪七十年代,乡村经济尚处贫瘠之时,“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的我们这些顽童,也时常要面对吃不饱、穿不暖的窘境。彼时对水集水沟头的认识,全凭元宵之夜的点点烟火:每当村里小伙伴们结伴穿行街巷,欣赏着自家村落的烟花爆竹时,总要不约而同地望向村东——远远地,那里不时升腾起五彩缤纷的烟火,大人们便会笑着念叨:“那是水集,就是水沟头,好地方哩!”
这份对“大城市”的憧憬与好奇,终于在1975年的山会有了归宿。我们几个发小决意亲眼去看看那片烟火之地。那时,城乡交通闭塞,自行车还是稀罕之物,大多农家没有自行车,孩童“赶山”唯有徒步。于是,一场长达25里路的冬日晨跑,便成了我们奔赴向往的第一次远征。
1975年的冬天,那叫一个“嘎嘎冷”!屋檐下挂着的冰溜子,粗得像小孩胳膊,冻得结结实实,能挂好几天不化,老辈人说这是“冻透了底”的寒冬。凌晨三点来钟,鸡还没打鸣,我们几个发小就从热被窝里“轱辘”爬起来,每人怀揣着跟爹娘软磨硬泡要来的三五块钱,像藏着宝贝似的,顶着风雪就往水沟头奔——那可是我们心心念念的“大地方”!
那年农历十月二十日的山会,雪下得邪乎,从后半夜一两点钟起,鹅毛大雪就没歇过,漫天漫地都是白色的世界,正应了莱西老少爷们常念叨的那句俗语:“莱阳山不翻,莱西翻”(意思是莱阳赶山会不翻天刮风下雪,接下来的莱西山会一定翻天下雪,因为两者山会是紧挨着的)。黑灯瞎火的路上,伸手不见五指,就靠雪光映着脚底下的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蹚。我们这帮半大孩子,冻得鼻子通红、脸蛋发麻,却一点儿不觉得冷,反倒浑身是劲儿。路上不时遇到骑着“大金鹿”自行车带货赶山的大人,雪天路滑,时不时就有人“扑棱”一下连人带车摔在雪地里,货撒得满地都是。我们见状,立马就学雷锋上前搭把手,有的扶车,有的拾货,嘴里还喊着“大叔大婶别着急”,打打闹闹间,天还没亮透,就一脚迈进了水沟头地界,二十多里的赶山路愣是没觉着累,心里头净是新鲜和欢喜!
我们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绕过当时莱西汽车站那处圆滚滚的大转盘,一抬眼就瞅见了二〇商店——那可是当年莱西城里数得着的热闹地界!门口早已挤得水泄不通,南腔北调的吆喝声、讨价还价的拉扯声混在一块儿,熙熙攘攘的全是人,连下脚的空儿都得仔细找。眼瞅着对面国营第二饭店的窗户亮得晃眼,暖乎乎的热气顺着门缝往外冒,我们几个发小哪儿还按捺得住,一头就扎了进去,嘴里直嚷嚷:“先垫垫肚子,饿死了!”
在那个物资紧缺的年代,每个公社的供销社底下都挂着个小饭店,那可是咱农村孩子心尖上的“神仙地界”!尤其是饭店里的大肉包、刚出锅的油条、炸得金黄焦脆的面鱼,用料实在、油水足,咬一口喷香,那滋味儿,这辈子都忘不了。老莱西人都念叨:“饭店的碱面包子香透膛,又香又有肉,过了三天打个嗝,还是包子味儿!”我们几个捧着烫手的大面鱼,正吃得满嘴流油、津津有味时,忽然一个衣衫褴褛的乞讨老人凑了过来,枯瘦的手颤巍巍地伸到我们跟前。我一个发小嘴里塞满面鱼,含含糊糊地嘟囔:“俺还没吃饱来!”话音刚落,就狼吞虎咽地把剩下的面鱼给吃下了肚。那只伸过来的手,还有老人眼里的失落,像一根细针,狠狠地扎在了我心上。
那天的山会,南沙河边上耍把戏的敲锣打鼓,吞剑、耍猴儿引得围观的人阵阵喝彩;摊位上的花布、农具、糖球儿看得人眼花缭乱,可我心里头总被那只手揪着,怎么也舒展不开。
一晃五十年过去,我们几个当年的顽童,如今都已过了花甲之年,大多在水沟头扎了根、安了家,真真切切成了“城里人”。各自打拼半生,也都有了自己的小日子、小事业。可每当哥儿几个凑到一块儿,一提起1975年那个冒雪赶的山会,个个都有说不完的话。那段记忆,不只是舌尖上的面鱼香、雪地里的欢笑声,更藏着一段沉甸甸的乡愁。它时时提醒着我们:当年日子那么苦都能咬牙往前奔,如今条件好了,更应发奋干事、积极向上。那次山会,赶得有滋味、有精神,更赶得有志向——它就像一粒种子,在我们心里扎了根,让我们这代人一辈子都记得:日子是拼出来的,人得往前奔!
上世纪九十年代,改革开放的春风可着劲儿往咱莱西吹,尤其是咱这胶东半岛沿海地区,政策红利一落地,日子就像按了快进键!党中央推行的“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那真是给农民松了绑、给土地添了劲,把生产力彻底解放出来了——地里的庄稼长得旺,院里的副业搞得火,乡村经济一下就“蹿”了起来,跨越式腾飞可不是说着玩的!乡亲们的脑子也活泛了,不再守着“一亩三分地”过日子,市场经济的念头越来越明晰,啥挣钱干啥,日子过得越来越有奔头。我也赶巧搭上了这波好时候,有幸进了乡镇机关工作,成了吃“公家饭”的人。
可每到农历十月二十日水沟头山会,我心里总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既亲切又感慨。那时候,乡镇机关都围着“兴市场、强意识”打转,每年山会都特意放几天假,让我们这些机关干部扎进人堆里,亲身感受市场经济带来的新变化——摊位比以前多了,买卖比以前活了,南来北往的客商也多了,这才真切体会到,咱国家要加入世贸组织,那真是顺势而为、太有必要了!
更巧的是,我们几个发小也跟有心灵感应似的,每到山会这节骨眼,准能凑到一块儿。不再是当年瞎跑瞎玩的顽童,我们学着“考察”山会:看看啥货好卖、听听商户的生意经、聊聊市场的新动向,当年赶山的乡愁,早变成了发奋打拼的劲头,一个劲儿地催着我们往前奔、往前闯!
这时候的水沟头山会,也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以水集街道水集二村为代表的几个城区村庄,把城中村的区位优势、地理优势攥得死死的,借着四通八达的市场流通渠道,甩开膀子发展市场经济——摊位越摆越整齐,商品越来越丰富,山会的名气也越来越大,硬生生成了胶东半岛上一颗亮堂堂的市场“明珠”,远近客商都慕名而来,吆喝声能传到好几里地外!
更叫人念想的是,水集二村党委还建起了“党建展览馆”和“胶东文化博物馆”,馆里的老物件、老照片、老档案,把水沟头从穷乡僻壤到市场繁荣的变迁,把咱莱西人敢闯敢试的精气神,都一一记录了下来。那些跨时代的记忆,那些藏在烟火气里的乡愁,就这么被好好保存起来,成了留给后辈的宝贵念想。
据悉,咱水沟头赶山,那可是有老根子的!打清朝中期就有了集市的雏形,早年春天,大沽河河口、炉上村村后的大沙滩上,四月初八准开集,十里八乡的人都往这儿凑。后来集市挪到了院庄村西、院西村东的地界,老辈人都念叨“四月八赶山会”,“山会”这一名号,打那会儿就叫开了!再往后,集市又迁到了水沟头南沙滩——这儿地界宽敞,能摆下更多摊子,才算真正撑起了如今莱西山会的“骨架子”,成了咱莱西人心中最地道的赶山去处。
要说水沟头这地方,那真是老天爷赏饭吃的好地界!地处胶东半岛正中心,南连崂山李村,东接栖霞桃村,西北通莱州沙河,妥妥地“三地交界、四通八达”。早年就凭着这地理位置,成了胶东半岛的物资储备中心,“五天四个集”可不是吹的——春季四月初八、秋季农历十月二十日的山会最是热闹,平时还有常集,天天人来人往。河南的粮食、山西的铁器、东三省的皮毛,还有江苏的绸缎、河北的杂货、内蒙古的药材,都往这儿聚,硬是把水沟头办成了重要的仓储集散地。当年为了方便商户交易,还专门设了“福顺德钱庄”,收存银两、兑换钱币,生意火得不得了。如今,这福顺德钱庄的老宅子还稳稳当当立在水集二村老城区,青砖黛瓦的,像个老寿星似的,默默见证着清代那会儿水沟头山会“车马塞路、货堆如山”的繁荣光景。
转眼到了二十一世纪,莱西市委、市政府往北搬迁,给咱水集这片儿腾出了大发展的空间,就像在一张白纸上能尽情描画似的,城市发展的新元素一个接一个往这儿添。水集二村那可是有魄力,借着这股子东风,给“水沟头农贸市场”提档升级——摊位归置得整整齐齐,配套设施一应俱全,昔日冷清萧条的南沙河,愣是变了个大模样!道路修得宽宽绰绰,摊位弄得亮亮堂堂,还建起了交易红火的昌隆市场。跟着沾光的还有城市设施:第一实验小学拔地而起,县级体育场馆也建起来了,咱莱西人的日子越过越有城市味儿!市场经济就像给城市发展安上了“小马达”,城区市场规模比五十年前翻了一倍还多,交易的货物也从全国各地,扩展到了国外十多个国家,真是“买卖做到了家门口,货通天下”!
更叫人稀罕的是,新时代信息化发展得忒快,数字乡村、数字市场搞得热火朝天,网红直播带货这个新鲜事儿也传到了水沟头山会。如今山会的消息,比清代的“八百里加急”还快,主播们拿着手机一播,咱莱西的土特产、山会的热闹光景,瞬间就传遍了国内外。昔日的乡村小集市,如今也能跟全国大市场连线、跟国际接轨,真是应了咱莱西人的那句老话:“敢闯敢试,就能出彩!”
时过境迁,当年我们几个发小冒雪赶山的记忆,虽然慢慢变得模糊,但那些烟火气、那些欢笑声,还深深藏在心里。如今的莱西,早已是现代化的繁华城市,可骨子里的乡风民风没变——待人实诚、乐于助人,买卖公平、不欺不诈。愿这股子淳朴文明的风气,能踏着新时代的脚步,在咱莱西这片土地上越传越广,让水沟头山会的故事,既藏着老辈人的乡愁,也续写着后辈人的精彩,越来越文明,越来越兴旺!
(作者系莱西市融媒体中心退休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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