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版：视点
□ 李晓燕
车犁开旷野，淹没在青黄相间的麦浪里。谷雨时节，麦田日夜灌浆、充实。远处隆起成片的白色大棚，在绿意正浓的大地上异常醒目，如同早春时节的一个梦。
分不清哪种果树上挂满了微黄的纸袋，呵护着娇嫩的幼果。
暖棚里，满地的甜瓜慵懒地匍匐在大地上，孩童般撒着欢儿，施肥，浇水，农家人日夜娇惯着它们……
一
他站在共富云仓的展览墙前，稍停，就开始讲述马连庄共富公司的发展历程。他无数次站在这里讲述，如同讲述他来到这里的初心。
“现在马连庄77个自然村56个村土地流转约3.2万亩，由共富公司运营，种植传统农作物小麦、玉米的农田2万多亩，首先保证粮食安全。建成特色园区8个，其中5个对口扶持项目，利用土地约3000亩。目前承接了投资2.9亿元的马连庄镇高端农业产业示范园项目，正在实施中。实现示范引领，共同富裕。”他一口气讲了这么多。
这里是马恋庄农品国际贸易有限公司共富云仓，是镇级共富公司——青岛马连庄农业发展有限公司的子公司。他是马连庄镇党委书记常兴锋，公司发展由他来讲，显然更加具象、明晰，有说服力。
他说，农业公司总经理董锋礼是海归，是政府聘请的高级职业经理人。
在国外留学、做贸易，还愿意回国到农村发展，我对他产生了好奇。而他只轻描淡写地说，在招聘会场遇见时任镇党委书记左杰，产生了共鸣，想一起做点事。
的确只有想做事才能留在这里。他们想做的却并非小事。
“农业公司2017年10月注册创立，注册资本6000万元，莱西市国有资产管理服务中心持股60%，马连庄镇政府持股40%，负责运营管理。这是全省第一家镇级共富公司，依托国有资产雄厚实力做背景，统筹整合全镇资源，联动各方主体抱团发展，致力于马连庄全镇域全方位的乡村振兴。”他接着说。
2020年成立的马恋庄果品贸易公司，一个“恋”字，透露出对这片土地的情愫，主要负责农产品的贸易、销售、运营。
刚才经过的云仓门前，挂着盒马村——青岛莱西市马连庄镇格达村阳光玫瑰种植标准化示范基地、莱西市后屯村胡萝卜种植标准化示范基地、西赵村西瓜红、蜜薯种植标准化示范基地等八九个牌子。
公司通过与盒马（中国）深度合作，成立省内首个盒马村，打通全市5个乡镇7个村的10种农产品进入盒马生鲜供应单品行列，成立胶东第一家共富云仓，实现“买全国、卖全国”，是公司的发展思路。
通过他的讲解，我对马连庄镇共富公司的架构有了更清晰的了解。
二
在阳光玫瑰葡萄大棚，一串串坐果的葡萄穗已经完成梳果，一排排葡萄藤下颗颗绿色的果粒零落在土地上，成为滋养土地的养料。不由有些心疼。
看到我捡起地上掉落的果粒，董经理说：“疏果是将受精不良结出的小粒、畸形果粒、过密过紧的果粒梳除掉。”当然，也要根据果穗标准梳去多余的。查看阳光玫瑰的发源地——日本，果穗颗粒数量都有具体要求。
优胜劣汰是这个世界时刻要面临的问题，生存在大地上的生物都不能回避。
比如说，共富公司的各个产业基地的管理，也是实行全面绩效考核，各基地按照经济效益排名，将报酬和经济效益相关联。公司内部建立了“管理层+职能部门+基地负责人+基地固定工+临时工”的架构，建立起各级绩效考核制度，不断健全这个国有企业发展的制度体系。每个基地一般雇用5-6个长工，其他都是短工。
农民在土地流转后，常年到园区打工，成为园区产业工人。
“职业农民”，一起来调研的海洋大学留校教师李壮脱口而出。这个词形象地诠释了新时代农民的现状。他和在市农业农村局挂职的同学一起，深入农村开展调研。他们都是高学历人才——博士，乡村组织建设也是吸引他们的课题，他们将成为未来乡村规划建设的践行者、见证者。
像梳果这样的工作就要用短工做。因为是临时工作，不需要长期居留。
梳果一般一穗要多少钱？我问。
“一串是一块钱。梳果需要经验，工人大多来自中西部、云南等地，那边阳光玫瑰种植时间早，经验丰富。咱们的工人也跟着学。”他解释说。
一群有经验有技术的产业工人，行走在祖国各地产业园区，候鸟一样跟着葡萄走。印象中，早些年养蜂人也大多来自云南等地。
现代农业管理模式下，职业经理、职业农民、产业工人应运而生，农村产业化技能水平不断提升，新农村、新农人、新业态已初具形态。
董经理这个海归是典型的新农人代表。2018年4月来到这里工作，转眼5年过去了，过去的日日夜夜，他一直为共富公司运作奔波。
新农村需要加强高技能人才和乡村工匠的培育和引进。陪同我们一起来的还有镇政府办公室的江雨荷，1999年出生，作为选调生来到乡镇工作的。
在葡萄大棚入口的角落里，放着一个大水缸，原以为是蓄水用的。正疑惑，他告诉我们，是用来装肥料的。基地除了有机肥，就是生物性肥料和生物性农药。
“生长过程中也不可能不打药，生物农药是没有残留的。”他说。
此时正是甜瓜上市高峰期，地理标志产品“马连庄甜瓜”已经美名远扬。云仓外，一边半面墙上挂满了共富云仓合作伙伴：河南望家欢农业科技有限公司、北京亿帛瑞科技有限公司、重庆拾味鲜农业开发有限公司……
云仓里，一箱箱马连庄甜瓜码放整齐，正整装待发。
一边的白板上写着：（盒马）南京1500盒（63箱）；大润发（上海）500g/2粒……
三
临近中午，来到在山北头张氏果蔬合作社，屋里并没有人，也没上锁，几箱挑选好的甜瓜放在仓库的两边。淳朴的农家人就是敞亮。
一只拴在院子里面的狗不停地叫着，走近它反而没有了声响；另外一只从始至终没叫过，独自在门口撒欢儿，让人忽略它的存在。
随行的贸易公司唐经理随手拿甜瓜给我们品尝并介绍，这些瓜一会就会送到云仓，贴上自有品牌“马恋庄”标识，运送到全国各地。
库房对面的大棚里，甜瓜苗已经挂果，小小的甜瓜仰躺在大地上，在瓜藤下隐现着稚嫩的脸庞。
有人告诉我，甜瓜苗都是嫁接在南瓜、葫芦瓜上，借由它们粗壮的根茎攀爬长大。
小小甜瓜也会借势，我禁不住哑然失笑。
小小甜瓜还能撬动大产业。以马连庄甜瓜为代表的莱西特色农产品，带动阳光玫瑰和秋月梨等农产品成了全国各大商超的“座上宾”，电商之路也越走越宽，淘宝、京东、拼多多等平台均开设了旗舰店，销量常年位居前列。
说话间，合作社的女主人秦大姐回来了，邀我们屋里坐。
说起马连庄的甜瓜特点：皮薄、味香、口感脆甜。
“我们的甜瓜喂的都是有机肥，要不甜瓜也不爱长。”她快言快语，边说边拿出马扎坐下。
刚才看到，在她的大棚与桃林之间，还有正在发酵的有机肥，不合时宜地散发着腐臭味。肥沃的土地才能孕育出瓜香浓郁的马连庄甜瓜，还有一个地理原因，这里靠近大沽河，优良的水质和不易积水的沙土地也助力不少。
在瓜果飘香的田间地头工作，可并没有想象中的轻松。
“甜瓜成熟期我们都是半夜12点到凌晨4点落果，1小时能摘400斤，甜瓜市场也是每天凌晨4点开放。”她说。价高时，两桶甜瓜有千元左右的收入，她说起来就笑弯了眼睛。晨昏颠倒的劳作，虽累也甜，农家人有盼头就有干劲。
在大棚里看到几根粗壮的铁丝挂在高处，原来是用来摘甜瓜时挂桶用的，从高空上运过来，避免压着瓜藤，影响生长。摘瓜时她都是赤着脚，带着头灯，尽量不伤着瓜苗。秦大姐的脚脖子上，仍有被瓜藤上密密麻麻的毛刺划过的痕迹。
“甜瓜从种植到开花授粉，大约40天。头茬瓜一般过年的时候就开始授粉了。”她接着说。也就是说过年的时候就开始忙瓜了。
她对面的高温大棚每亩能产3000斤甜瓜，一亩地2-3万收入很正常。
好水、好住处、好肥料，农家人种甜瓜如同养育自己的孩子，费心费力。
她的合作社主要是帮农业公司收瓜，农户落下的瓜会送到这里来，按要求挑选不同的等次，公司给她每斤0.15元代办费。像她这样的代办合作社，全镇有10多家。
她说只收沽河周围10公里内的瓜。高峰期，这里能装下10吨甜瓜，再雇人按照规格要求挑选，人工费每小时是20元。
“挑瓜也不轻松，好多人都累跑了。”她笑着说。
走出乡村就不仅仅是一个甜瓜，还代表着一个品牌的形象，一点不能马虎。从落果到送达客户手中不超过24小时，需要速度。确保甜瓜的新鲜度，也是为了维护马连庄甜瓜的品质。
马连庄镇2023年有大棚甜瓜1.5万亩，从事大棚甜瓜生产的村庄达70个，占全镇村庄总数的90%，带动周边地区发展甜瓜种植15万亩。马连庄以乡村振兴小循环、微循环，正在推动全域发展“大循环”。
在一份《马连庄甜瓜发展情况调研报告》里，我看到甜瓜主导产业目前存在的问题之一是农户老龄化程度高。当前种植户以60岁左右为主力，最高年龄82岁，50岁以下的每村仅有3-4人，占比极低。很多农户由于长时间在大棚高温潮湿环境下，患有风湿性关节炎等疾病。这都是甜瓜种植面积逐步出现萎缩的原因。高峰期甜瓜曾种植3万多亩。
甜瓜一般每年种两茬，上半年起早贪黑，下半年，人和地都休养。再肥沃的土地也需要休息。农家人把地当成宝儿，当成命根子……
“上半年种瓜，下半年治病。”秦大姐半开玩笑地说。说的既是农家人，也是土地。
聊起共富公司对他们有什么影响？
“遇到特殊时期，真正知道了共富公司的好处。要不然甜瓜、草莓运不出去都要烂了，倒了，辛辛苦苦这一年就白费了。”她感慨地说。
莱西疫情期间，马连庄共富公司仅用2天时间，就解决了草莓、小甜瓜运不出、卖不掉、价不公的问题，累计销售甜瓜70万斤、草莓45万斤，为农户止损约700万元……
四
马连庄位于莱西市北部，大沽河及其支流贯穿全镇，是青岛市水源保护地，同时受制于区位和经济社会发展水平，镇域内污水管网、天然气等基础设施配套不完善，是全市没有镇域工业园区的乡镇之一。
马连庄有红色基因，七十多年前，这片土地曾是胶东行政公署办公所在地，辖东海区、北海区、西海区、南海区和滨北区五大专区，辖区面积6.6万平方公里，3650万人口，彰显这里往日辉煌的政治地位。
按照镇党委政府的乡村振兴规划，农业公司仅仅是一个启动点、先头兵。通过土地流转让老百姓从土地的束缚中解放出来，增加老百姓的经济收入，增强他们自发参与新农村建设的积极性，最终通过国有资本的启动，吸引巨量的社会资本的介入，利用有限的资金，从根本上解决长期存在的“三农”问题，创立乡村振兴莱西模式，进行全省推广。
如今的马连庄拥有“瓜果之乡”“甜瓜小镇”的无形商誉，带来了无限商机。农业公司获得“山东省级扶贫龙头企业”称号，并入选“青岛市级农业产业化龙头企业”。马连庄镇获评“山东省农业产业强镇”“全省干事创业好班子”“青岛市级乡村振兴示范园区”。成功的经验吸引很多人来到这里参观学习。
沽水之畔，拥有红色基因的马连庄，已经搭起了绿色共富云梯，在近百年革命底色的加持下，正呈蓬勃之势，蓄势待发……
（来源：《农村大众报》）
种植户在采摘甜瓜。张进刚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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