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条鲤鱼有四五斤重,看起来好大好肥,看得我满心欢喜。
看到那条鲤鱼的时候,它不是游在河水、游在池塘里,它是游在我朋友韦锦君家厨房里的洗碗池中。
说它游在洗碗池中也是不确切的,它的身子几乎跟这池子一样长。宽宽的尾翼稍微一摆,就会使嘴巴触到了池壁上,更多的时候,它是把身子摆成洗碗池的对角线,就那么斜在那里,尾鳍轻摆着,也许它做过力度较大的动作,屡次冰冷强硬的碰壁使它学乖了。我知道它不是自然厚爱中长大的野生鱼,它是人们为了方便自己的肚腹而精心饲养的。人们给它饵,给它料,给它新鲜的水和草,它们也跟着越来越现代化的人们享受起现代化的美妙舒适了。它们是庆幸抑或是悲哀?它们知道自己注定被宰杀而食的悲剧结局吗?
或许,只有作为人类一员的我,才会提出如此的问题吧?“人类一思索,上帝就发笑。”他既然给了我们一个大脑,又为何发笑?也许是就让它长在脖颈之上,任其自然好?
1989年至1991年间,我和几个同龄人被遣派到黄河三角洲上一个已不算荒茫苍凉的小镇上去,但随处可见的荒茫苍凉的遗迹:一丛丛的芦苇、一片片的白碱,以及诸如此类的一些东西,仍使年轻易感的心感受到了荒茫与苍凉,还有委屈不平与忧怨。韦锦君在油田工作,福利待遇还算可以,常邀我们去分享瓜分。这一天,韦锦君来邀吃鱼的时候,只我一人留守,意外的大享口福的机会让我非常兴奋。
相随韦锦君到得他家中,我就看到了那条肥大的鲤鱼。那鲤鱼正大口大口吞吐着味道并不纯正的水,静静地斜成洗碗池的对角钱状。
就那么看了一会儿,神思幽然之际,韦锦君就准备动手了。他下手拿掉了填堵洗碗池泄水口的塞子,水就开始“哗哗”地往下泄,水面上还现出一个小小的漩涡。突然,那条静静吞吐摆鳍的鲤鱼动了起来,漩涡没有了,水流声也消失了——那条鲤鱼正弯侧着身子堵住了泄水口!那双圆鼓的眼睛依然是那么平静。
我和韦锦君本来正谈说着什么,可是,我们立刻噤声无言了,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那鲤鱼弯侧着身子堵住泄水口的样子,韦锦君还是伸手把它拨开了。水声又响起,漩涡又出现了,可这仅仅是一瞬间的事儿,那泄水口又被鲤鱼堵住了!然而,小小的鱼怎么能是智者人类的对手呢,力量也是显然的不成比例。而在那水已经流尽的时候,它还是固执地用身子堵住了泄水口,那么弯侧着卧在那里。
宰杀刮鳞的时候,韦锦君是无言的。吃饭的时候,那鱼冒着热气腾腾的香气,该是非常诱人的。韦锦君的厨艺一向不错。席间的气氛也还是可以的。那一天,我们喝了很多的白酒。韦锦君的夫人李姐一再地催促:“你们怎么不吃那条鱼呢?”
也许是因为那条鲤鱼太大了,吃到最后还剩了很多。
说起来,这是三年多前的事了。(作者系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