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记得小时候,每到腊月底,大人们就忙得不可开交,不仅父母忙,哥哥姐姐们也跟着忙。扫灰,糊墙,挂年画,贴春联;蒸糕,打冻,做馒头,炸麻花;挑水,劈柴,熬豆腐……
那是1975年的春节,我12岁,有些活计可以帮上忙了。腊月廿八,父亲赶集买回两只猪蹄、一块猪皮,准备下午熬了打冻。我主动请缨,要求去打酱油。
之所以提出这要求,是因为打酱油要去6里地以外的后寨,我能捞着骑骑自行车。那时候全村也没有几辆。二叔在外头工作,有一辆大金鹿,头一天父亲借来出了趟门,准备下午让哥哥骑着去后寨打酱油。
母亲起初不肯。父亲看我要求迫切,松了口,道:“那你去吧!路上小心,慢点骑。”
领了任务,我拎上酱油桶,挂在车把上,欢欢喜喜地推出车子。那时打酱油都是自带容器。平时吃的酱油,是盛在一只1斤装的瓶子里,只有过年打冻时才会启用这只5斤装的塑料桶。
后寨属于莱阳县团旺公社,我家属于莱西县绕岭公社,莱阳莱西原本是一个县,六十年代初一分为二,因为莱阳酿造厂出品的酱油黏稠、色深,适合打冻,所以父亲每年打冻都用莱阳酱油。
骑自行车就是快,到了后寨才半过晌,我交上钱,打了5斤酱油,正好装满小塑料桶,便开心地骑车返回。
结果乐极生悲。在东庄村前,我因整理一下棉帽,两手撒把,车轮子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磕破了挂在车把上的酱油桶,酱紫色的酱油“汩汩”冒出,待我扶起车子,已流失殆尽。
我顿时傻了眼。这5斤酱油,还有塑料桶,都被我“卖了”,回家如何交代!5斤酱油整整6毛钱。一个农民家庭,忙活一年也就挣个十几二十块钱,平时都是一分钱掰成两半花。须知,那时候猪肉也就三毛五一斤,过个年割两斤肉,只留着待客。父亲上午赶集买猪蹄都没舍得买一副(四只),只买了两只前蹄,打冻只好多加水,好赖沾点肉味……
冬天落日快。眼看着天就要黑下来,我越发不敢回家了。这时候,远远出现一个人影,尽管看不清,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是哥哥!果然,父母在家里等不到我,打发哥哥寻来了。
“酱油洒了,你也得回家啊。”哥哥责备了我几句,骑上车子带着我很快回了家。
出乎意料的是,父母并未打我,甚至也没多说什么。第二天,父亲安排哥哥重新去后寨打了2斤酱油。
打冻可以根据需要多次回锅,淡了加盐、咸了加水,日子久了为防变质也得回回锅。父亲本来头一天下午已经熬好了冻,因为没有等来我的酱油,第二天只好回锅。
本来想着帮大人点忙,没想到帮了倒忙添了乱,还凭空浪费了6毛钱,这件事让我内疚、自责了许久,至今记忆尤深。
改革开放之后,农民生活大变样。忙年也省却了那些琐碎事务:新房子墙壁雪白平整,根本不需要扫灰、糊墙;超市很多吃食都有现成的,不用自己加工;甚至年夜饭都有人到饭店订桌……想想当年那6毛钱,真是感慨万端。
抚今追昔,我们更加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更加祝福祖国的繁荣强大。(作者系龙水社区工作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