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末回老家看望母亲,老人家正在收拾屋子、翻晒被褥。“秋风凉了,被褥该上炕了。”母亲说。
每年夏初,母亲都会把被子褥子、棉衣棉鞋洗净晒干,收藏起来。与我们的想象有所不同,母亲的被褥不是收藏进大衣柜,而是一口大缸,“你回来了,正好帮我把水泥翁挪挪窝。”母亲习惯把缸称作翁。
这口大缸有点特别,并非窑厂烧制的瓷缸,而是一口水泥缸,是父亲用水泥自制出来盛粮食用的。
说起这口水泥缸的来历,还真有一段趣事。
那时候家里穷,一般人家买不起瓷缸,当然也没有多少粮食,所以即使有缸也无粮可盛,生产队每年分的口粮都不够吃,当家饭就是地瓜、地瓜干,储存地瓜有窖子,储存地瓜干有囤子,稀有的一点麦子、玉米,磨成面存放于泥缸(用泥做成,里外糊纸,水桶一般大小),根本用不上大缸。
大缸通常有一米多高、口径一米以上,至少能盛三四百斤粮食,有的可以盛下六七百斤。听父亲讲,过去地主家里也没有几口大缸,谁家能有三缸粮食,就算是大户人家了。
我印象中家里惟一的一口瓷缸就是水缸,能盛三担水,有一道长长的裂纹,锔了一溜锔子,却也不渗水。至于粮缸,压根没得见。
大包干后的第二年,家家户户真正实现了粮满囤、米满仓,这才把添置大缸列入议事日程。然而需求一下子这么多,生产资料门市部和土产日杂公司的大缸早已售罄,父亲便决定土法上马,自制水泥缸。
父亲是个机灵人,木匠铁匠泥瓦匠的一些小活计都能自己搞定。算起来,这口水泥缸已经用了30多年,起初是盛粮食,每年夏收母亲都会刷得干干净净,盛上新麦,蒙上塑料纸,盖上箅子。后来,家里又添了几口瓷缸,等到我参加工作的时候,已经不需要买缸了。
而且,随着时代的发展,农民家庭也逐渐改变了储藏多年陈粮的旧习惯,很多面粉厂、粮油店都开展了“粮食银行”业务,把小麦存进来,随时可以打面粉,方便得很。玉米、花生、大豆等农作物收获、晒干之后直接有人收购,连家门都不用进,更用不上粮缸粮囤了。
正因为此,母亲才把水泥缸派上了新用场,用来盛被褥,既防潮,又防虫。奇怪的是,其它几口瓷缸都不见了踪影,不知是跌碎了还是送人了,惟独父亲打的这口水泥缸跟随母亲几十年,搬家两三回,完好如初。
我知道,这口缸寄托着母亲对父亲的念想,2000年父亲突发脑溢血去世,母亲细心地保留着父亲用过的每一件物品,盘炕的瓦刀、锔缸的钻头、衲箅子的棒棍、扎笤帚的绳扣……包括这口水泥缸。
“以前担心年头不济,怕忍饿,老是囤些粮食,咱庄户人家没有条件,不是生虫就是发霉。现如今没有囤粮的了,大河有水小河满,国家富强了,老百姓哪能缺吃的?”母亲很朴素的一句话,让我回味许久,很多天来一直萦绕在耳际,挥之不去。(作者系龙水社区工作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