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我逃离青岛,投奔乌镇。说的精确些,是以奔赴木心美术馆的形式来吐故纳新,留出气韵游走的留白。
风啊,水啊,一座桥。算起来,已经是四赴乌镇。此番,只为去找木心。不过,早在2011年木心已经“逃离”。我们只有去美术馆去“邂逅”木心。
“如欲所见,我在各种悲喜交集处”。这个异度空间集纳了木心诸多明明灭灭的记忆。最令观者惊动的不是他超凡的艺术造诣,而是他在监禁岁月中留下的珍贵手稿。当年,木心在足以令人疯狂的逼仄环境里,用层层叠叠几乎无从辨认的蝇头小楷,在薄如蝉翼的纸张正反面写下65万字的手稿。后来,他把这些手稿缝在棉袄夹层从狱中带出。
这些手稿就像是善良的精灵,带着纸张特有的温度指向与深情主张,让木心在悲恸中看到亮光与美好。木心遗留的不仅是手稿、也给后边人留下了那个“从前慢”的时代的物化记忆,留下了对过去那段光阴的耐人寻味的咀嚼与想象。
不久前在办公室清扫杂物时,我如同一个沉湎于过往的老夫子一样,从别人嫌弃的故纸堆中,找出了不同种类的编辑抑或通讯员手稿,留作纪念。我将一份敬重的老先生的手稿托人带给他,他竟如同见到老朋友一样,欢喜而唏嘘。
这是一个迅疾而忙碌的数字时代,每天海量的信息将我们绑架,无数的玩味与回忆都可以用简单地“扫一扫”解决。尽管碎片化的讯息像一道道光快速闪过,又迅速抽离,能在心中刻下印迹的少之又少,但手机生活似乎已经成为生活的主流。就像不久前我等餐时,取一本喜欢人的书消磨。猛抬头,与周围人的眼神短兵相接,竟像看怪物一般。赶紧收了,刷手机,似乎才可与这个世界周旋。
甚至,微信的那些深入再深入的功能,也真的让世界变得“天涯若比邻”。可以想象,以后我们人类的文化史中,似乎再也不可能出现诸如《傅雷家书》《曾国藩家书》这样雪泥鸿爪般呈现一代人心灵史的书信集。而去年,三联书店出版的《存牍辑览》一书,均选编自出版家范用保存的两千多封作者来信,或将成为此类书籍的绝响。
光阴向前,数字化的生活照亮了大时代。但无论如何,我们总需要一些细腻的、优雅的、美好的、甚至缓慢的具有真实存在感的东西在生命中延宕与品赏。纸书与纸媒,便是这些慢生活的要素之一。不管,与书与纸张有关的一切,都演绎成一种具有文艺范儿的仪式感或是作秀般的行为艺术。
时间是一趟无法折返的单程车,我们再也无法回到那个“从前慢”的悠缓日子。但好在读书会让飞快的日子慢一点儿。有这种赤诚与执念,一切或将回缓。